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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 4 月 18 日

陳錦芳新作:梵谷藝術家俱樂部系列

2015 年 10 月 13 日

The Soul of the Shanghai World’s Fair Captured

捕捉上海世博會的靈魂

勞倫斯‧吉普遜 美國國家博物館顧問、名藝評家、藝術投資顧問, 文凱譯

  當我們更深地進入21世紀時,陳錦芳博士單獨地屹然聳立成為今日活躍於世界舞臺的最重要藝術家。比較上來說,我們遇到的任何在生的另外藝術家——在展覽上或搜證自媒體的——都只是片段的,在狹窄的美學和文化範圍裡創作。

  作為一位世界級的藝術家,陳錦芳是第一名。在那瓊樓玉宇的殿堂裡,他是單獨一人。我心裡毫無疑問地認為陳的繪畫作品註定出現於世界上每一個重要的公共、公司或私人收藏裡。每一個定位於20及21世紀藝術的大美術館將搜刮他的藝術作品來增加他們的收藏。遣用他在色彩、構圖以及哲學方面天生的光明生輝的才華,陳繼續審察當今世界上進行的任何各種事件來創造一個令人歎為觀止的宇宙。他巧妙的結合過去、現在與未來。他善用每一個可取得的視覺意象來創造他那並置、多彩、閃耀、令人激情興奮的視覺天地。陳對當前在世界上、在人類心靈上以及頭腦裡發生進行的事物是一位原記錄者、詮釋者和展望者。

1欢迎参加2010上海世博Wellcome To Shanghai Expo 201080X100cm (M)#22逛豫园,迎世博Visiting Yuyuan before Expo130X194cm_Web_LL
陳錦芳那泉水般湧出的燦爛而偉大的繪畫,讓他獲得聯合國的高度評價,並透過藝術成為其【寬容及和平文化大使】。他那《邁向21世紀,世界文化交響曲》,拼成為110英寸X560英寸的大幅巨作是我所知道的當代繪畫作品最動人心魄而豐富多彩的作品。.(它在藝術世界裡最可與之對抗的匹配之作應該是法國當代壁織,珍•呂沙龐大的《世界之歌》之群作和馬久•馬得哥只部分完成的【空間之幻】系列。兩位畫家均已作古)。

陳的創作能如此乃源自他的學習及形成過程深深植根於東方並不斷擴展到西方。他不是東方與西方的橋樑,而是東西兩方機智而深入觀念心思的緊密聯合者。他不僅活躍於世界舞臺,他自己就是世界舞臺。陳能夠達到這樣乃是他廣納百川,吸取每一泉源——任何藝術,舊的、新的,任何時期、歷史、考古、地理、時事、事件、哲學,想像。任何眼睛可以看到的都有可能成為他建造藝術殿堂的磚石。他混合這些磚石來產生前所未見的視覺世界。

陳的每一幅作品存在幾種層次。首先是一種視覺的怡悅或斷裂突兀,而通常是前者。那是由色彩與構圖所形成。有時候這些畫看起來很簡單。有時候構圖和色彩極度繁複。但是隱藏於這些一眼就看出來的美學快樂與不快樂是眾多的意涵。為什麼陳說這個?這到底意味什麼?觀者不得不去想和回答。這些答案可能依照觀者看這些畫而不同。經常有新的發現讓人思考,有新的方法來瞭解。而那是偉大藝術的精華——一再重複的美學上的發現以及情感方面、知識學術方面的刺激。

陳錦芳的藝術生涯開始於一場對立爭鬥,一場介於他在故鄉臺灣承襲發展的中華文化以及他所遭受面對的西洋藝術與思想的對立爭鬥,尤其在巴黎十二年留學期間。他是東方人或西方人?他開始嘗試融合東西兩方,其完成的融合首次在美國費城的藝術聯盟之美術館展覽上發表了出來。那是1978年的事,而他的藝術被概括以新的畫派:【新意象派】。那次展覽與該新畫派名詞的提出幫助觀眾對陳的創作結晶而成的藝術增加瞭解同時也許同樣幫忙藝術家瞭解自己的藝術。另外一點有關陳的有趣面向是雖然他的新意象派讓他成為世上偉大的畫家,但當他畫起風景、臺灣鄉藝意象,城市的街景和表現個性的肖像畫時依然得心應手,暢所欲言。

(M)#26阳光谷,太阳能颂Sunshine Valley, Ode to Sun-Energy80X100cm (M)#30繁星下的阳光谷The Sunshine Valley under Stary Night97X130 cm (M)#2黄浦江世博梦Shanghai Expo Dream upon Huangpu River_Web_LL
在費城的展覽幾年後,陳錦芳被自由女神百周年(1886-1986)慶典所趕上。他第一次從法國到美國時看過自由女神,然後他以一位新移民來到美國並成為美國公民。假如自由女神將屆100歲,他將畫100幅自由女神的作品來共襄盛舉。每一幅作品都將是一次不同的詮釋及表現,而這些作品將使用一大堆的意象。我有幸為這批多彩多姿的作品撰寫最重要而具引導式的文章。在此我節錄該篇介紹文章的幾段:

這些讓人眼花繚亂的自由頌歌也同時是新意象派百花齊放的讚美曲,它無限地整合時間與空間以及美學上的多種面貌來產生新鮮的美學表現和領悟。新意象派能夠使我們思考、感覺甚至發笑。作為新意象派的先知、見證者和啟示者,陳巧取挪用人類藝術寶藏與經驗的視覺形象而透過想像將之鑄成美麗而有力的新形象。這些繪畫以新鮮的激動與洞見來報答我們同時又不將我們與視覺傳承切割開來……他以一種成熟豐盈的視覺表現,將亞洲、歐洲及美洲的文化綁在一塊來創造這令人驚異的對自由女神的獻禮。被遣用到自由女神系列的各種不同意象有幾百種之多。另一個百年大慶來臨了。

在巴黎的埃菲爾鐵塔只晚自由女神三年到來。那是為1889年的世界博覽會而建造的。陳在巴黎研究和創作有12年。他認識也喜愛居士達夫•艾飛爾那鋼鐵的代表形象。這需要另外100幅作品。在自由女神與巴黎鐵塔百年大慶間只有這樣短的時間,陳只得日夜不停的畫。他的夫人侯幸君精煉能幹,知道他先生工作的重要性而善於處理家庭及商務方面的事,讓她的先生全心全力專注於創作。

跟著自由女神與埃菲爾鐵塔百年大慶接踵而來的是1990年梵谷逝世100年紀念。需要再畫100幅作品。這位法國後期印象派的荷蘭大師是陳錦芳所心儀的大師之一,而有一大群梵谷的藝術形象早出現於陳的繪畫裡。因此陳錦芳馬上執起畫筆在一種白熱的創作狂風裡完成了100幅悼念這位逝世的藝術大師。就像自由女神系列與巴黎鐵塔系列一樣,後梵谷百幅系列一鳴驚人。這批畫完美的表達了陳的心願。這些畫在荷蘭及其他地方展出並得到廣闊的迴響。

陳著手想畫100幅內華達州的拉斯‧維加斯,那有時候被稱為【罪惡之城】的賭博、離婚方便而令人眼花繚亂的遊樂城。陳不像上述三種系列的創作般為歌頌而畫,而是想探討那城市的多樣令人目眩頭暈的視覺大觀園以及那裡滋生的人間社會喜劇。我相信陳放棄這百幅作品的完成,因為他找到了更有價值的題材。

2008年在北京舉行的奧林匹克運動大會是一個更有價值的主題。同樣地,100幅是目標。從世界各地湧來了最好的運動健將而陳錦芳推出了一系列漂亮的畫展。就像那副與聯合國有關的大畫,陳證明了自己是世界級的畫家。在不同場合裡有緊張、成功、失敗。但總而觀之,是一場大刺激及大成功。成千上萬的攝影者拍攝每一場比賽,而一些畫家將一些個人的成就搬到畫布上表現或用電腦產生形象,但是只有陳錦芳成功地表現了整個奧運會,以光輝燦爛的視覺盛宴捕捉並提升了奧運活動的精神。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來參觀北京奧運會,但是陳的繪作卻永遠將該盛會的每一大場面記錄到他出版的中英對照畫冊裡:《陳錦芳博士的藝術與奧運會:為人類而藝術》。旋踵間中國的全民激動隨著奧運的結束南移,到2010年的上海世界博覽會。

(M)#36英国馆United Kingdom Pavilion130X194cm (M)#40韩国馆Republic of Korea Pavilion130X194cm_Web_LL
在我人生的80多年歲月中,我有幸參觀了在三藩市、布魯塞爾、西雅圖、蒙特婁和紐約的世界博覽會;在紐約、華府、巴黎、巴塞爾、威尼斯和馬德里的國際藝術博覽會;在美國、加拿大、歐洲和亞洲數以百計的美術館和畫廊。這些讓我擁有廣闊深遠的而豐富多樣的經驗來觀賞及思考人類幾千年來的藝術作為和掌控。當我回想這些眾多的展示時,我發現他們大部分視野不大。在馬德里的ARCO博覽會,在巴塞爾的藝術節慶,以及威尼斯雙年展都由個人的展館或攤位構成,往往集中於個人單一畫家或該國一小群藝術家的作品展示。

在眾多令人印象深刻的美術館展覽中,讓我深深感動而永留腦際的回顧展有,斐梅在華府國家藝廊的展出,諾德在日本東京一家美術館的展覽,洛遜奎斯特在休士頓美術館以及鐘斯在馬德里的蘇菲亞皇家美術館的展覽。自然地,大部分在世界博覽會的藝術展覽都傾向於國家主義,而最顯著的展示是建築:巴黎的艾菲爾鐵塔、布魯塞爾的原子核塔、西雅圖的太空針塔,在紐約美國館的BFG大圓頂等。然後我們看到勝過以往所有世界博覽會的世界博覽會:那龐大、擁擠、萬眾攢動的2010年上海世博會。但是不像上述其它的展覽會,我發現有一位藝術家以他的絕妙技巧、聰明才智和堅毅精力將整個博物館串連起來加以詮釋表現。沒有任何攝影紀念冊(或學術性研討)將會達到像陳錦芳博士的上海世博會百幅作品所表現的活潑性、美、瞭解、戲劇性、智慧洞察以及感情穿透深度。

陳是獨一無二。他是活躍於當今世界的任何地方,最具聰明才智及面對國際挑戰的藝術家。上海世博會雖然被舉辦來展示世界,包括中國,卻比任何曾經舉辦過的盛會更炫耀全球及其眾多不同的文化,包括中國文化。陳著手去捕捉該博覽會的整個精神以及眾多令人耳目一新的展館。據我所知,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對上面提到的任何一個世界博覽會,藝術博覽會、美術館或畫廊的展示,做過這樣的事。 陳對每一個展館加以研究,它的外形象徵,它的內容意義,其人民、地方、事物真象以及所引發的靈思意興。然後,以他靈敏的心思和高度發展的天份才華尋找並整合眾多的意象,他一個接著一個地為每一個展館畫出了深具哲學及美感的肖像。整體觀之,這100幅繪畫作品比任何照片報導所能做的,更描述了該展覽會的靈魂。

Japan (M)#31法国馆(A)劳动、祈祷、大发展• France Pavilion(A)Work, Pray, Great Development 97X130cm
意象(icon)可以是任何視覺的實體,陳的天才不僅僅是善於選擇意象,他的天賦才能亦要求能夠將這些意象妥切安排並成功地加以描繪表現于他非凡的色彩組合之遣使把握中。陳那光輝耀眼而並列重疊的顏色之群正確地直現內心感情的迴響反應。很少有藝術家擁有這種天賦。由於這些作品的複雜性,觀者可能很難馬上認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那是偉大作品奇妙之處,看的人往往能夠找到以前沒看到的東西。為要幫忙看畫者看得更詳盡及更加瞭解其意義,陳玉立(Julie Chen)為他父親的每一幅作品打造了一把鑰匙讓我們更精確而全盤地瞭解該作品。那是他們父女給世界的禮物。就像陳的兒子德立,他和他的團隊將陳的作品製成版畫。

陳錦芳對上海世博的展館之藝術詮釋留給我們一連串的令人興奮的繪畫而吸引了世界,每一件作品一次。對於許多觀眾來說,他們最喜歡的作品將是最接近他們各自文化的作品,他們必須用心來研究的作品是那些能給他們帶來新知新感受的作品。由於編幅的限制,讓我們就直接的跳進這條非凡的藝術之流加以享受。

2015 年 10 月 6 日

我旅美畫家陳錦芳博士在日本「全球和平電影祭」發表演講

由聯合國及日本政府於五月上旬在日本溫泉聖地別府(Buppu)舉行之「全球和 平電影祭」(Global Peace Film Festival)開幕晚宴中特別邀請創導「新意象派」 而立足國際藝壇的我留法旅美畫家陳錦芳博士演講,介紹其「為人類而藝術」 世界巡迴活動。當場出席者有聯合國秘書處次長Anwarul K. Chowdhury.「聯合 國之友」總裁Dr. Noel Brown及 國際電影界名流以及日本政府代表,別府市市長以下各界團體代表及名流數百人。時值日本黃金假期,以熱溫泉名聞遐邇 的別府市遊客鹿集,而其文化活動越加吸引 市民及觀光旅客。剛在哈佛大學 演講及參加一場學術座談會回來的陳博士及夫人侯幸君於五月四日抵達東京, 隨即出席「聯合國之友」日本本部成立大會。2001年陳博士獲頒「聯合國之 友」的「全球寬容獎」(Global Tolerance Award)並榮任其「寬容及和平文化大 使」以進行「透過藝術建立和平之文化」的世界藝術活動。此次與聯合國有 關人士連袂前來加盛會,鼓勵日本的民間團體多參與國際文化事務及活動。 此次在別府之「全球和平電影祭」乃聯合國透過「聯合國之友」推動的 世界和平文化活動之一,也是陳博士所進行的世界巡迴展之外,「聯合國之 友」所主導的另一國際文化活動。在晚宴中陳博士透過DVD的放映介紹其「為 人類而藝術」的有關理念及活動,而這些活動在在響應聯合國所訂21世紀前 十年為「人類文化對話及非暴力的十年」。尤自911驚爆之後,舉世更覺得以 文化藝術促進人類和諧世界和平之重要。
2015 年 9 月 28 日

看「梵谷大展」札記

陳錦芳,1990年夏

這次參觀梵谷大展, 我隨身帶有兩冊梵谷的書信集。一是Irving Stone編撰的「親愛的戴奧」(Dear Theo), 一九三七年元月六日出版, 袖珍本, 480頁。另外是Mark Roskill編的「梵谷書信集」(The Letter of Vincent van Gogh ), 344頁。

梵谷美術館我先後進去看了四次, 而在Kruller-Muller美術館的梵谷素描展我也去看了兩次。有了書簡集的閱讀, 在「觀畫」之外有「觀人」的補充而覺得對這位在苦難中產生傑作的大師有較完整的把握。畫是人的產品, 不將作品跟作者聯繫起來的觀賞研究是不完整的, 片面而主觀的, 尤其梵谷的作品跟他的生活, 他當時的思想、心境及哲學有密切的關係。在書信中他常談及他當時的作品跟他的生活、他的動機、他對要畫的對象之感動、他對要從事把握征服之題材的觀察。他常在心中侃侃細述他的所見所感, 以色、以線條、以形狀描寫他要畫, 或畫好的景色、人物等。他給他弟弟戴奧的信無形中就是他心思的記錄。他是孤獨的靈魂, 在幾乎絕對的孤獨中, 在炙熱的創作之孤獨中, 幸虧有能夠了解他---世上唯一能了解他又給他支持的胞弟可以剖心對談, 可以抒懷, 可以寄情, 終於這些書信一筆一筆刻繪出梵谷自己的形像, 他靈魂的新像, 他藝術的內貌。

不讀他的信, 不看他的傳記, 怎能深深體會他的作品? 一些我們嘆為觀止的傑作, 他自己, 梵谷他自己卻一直在奮鬥, 在苦鬥, 在絕望、失志、潦倒中拼命又拼命地---如何說呢? 畫, 不只是畫, 而是像跟病魔苦鬥、纏鬥一樣完成過來的; 那不是為快樂而畫, 不是為展覽而畫, 不是為出售而畫(他一生希望有人買他的作品以減少他對弟弟的依靠, 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失望而絕望, 而連想都不敢去想, 不去想了), 而是他除了作畫之外生命對他是沒有意義, 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 畫畫對於他變成了生存的唯一理由。看他的信, 他事事不如意, 沒錢, 沒愛, 沒友, 疲勞, 病擊(attack), 作品無人瞭解, 賣不出去, 沒有被人認為「正業」的職業, 家庭溫暖談不上, 孤獨之極, 潦倒之極, 而作畫是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他的快樂來自接近大自然, 在書信中他常提到出去散步時看到自然的景色, 描寫那鄉間田園之美、之靜、之平凡卻慰人心靈的大自然, 一草一木, 樹葉的顏色, 森林的態貌, 太陽的溫熱, 近水, 遠山, 浮雲的變化, 以及茅舍, 還有工作中農夫農婦的姿態(從中他看到神聖的莊嚴的平凡)。這種種是他感情之所寄, 畫筆之所向, 心靈之所抒放的地方。他崇拜米列, 他喜愛大地, 他視與大地為友的農夫最值得畫, 而大自然是他的上帝, 那教堂之外的實在的上帝, 熱烘烘的上帝, 使萬物茁長, 五榖豐收的上帝, 那偉大的太陽, 那光芒萬丈的太陽, 那生命之源的太陽, 乃使他背起畫架到田園間專心一致地作畫的太陽, 也是使他頭昏目暗而倒地的大太陽, 那法國南部阿爾魯的太陽, 聖德美的太陽, 那生之神也是死之神的太陽!

而這些心中之語, 靈魂之言, 梵谷都一一傾訴了出來, 不, 是自言之紀錄, 是借給他弟弟書信之便的心靈之傾瀉。如果不這樣, 恐怕他心理的壓力, 那痛苦中孤獨積壓而成的雷電將使他更無以負荷而早日崩潰。

是的, 在他的書信中真正的梵谷塑形而彰顯, 那是要瞭解他、欣賞他的藝術不可或缺的資料。我這次來荷蘭, 不是來觀光旅遊, 而是來朝聖, 來學習, 來研究, 來向梵谷致敬, 並更深一層來瞭解他, 來受他的感動, 來接受他的啟示指導。

* * *

「荷蘭是小國, 卻出大畫家」余光中教授如是說。的確不錯。當我想到荷蘭, 腦海裡湧出的除了風車及鬱金香外就是荷蘭大師的名畫, 林布蘭的, 斐玫的, 梵谷的, 蒙德里安的….等等。以其地方之小, 人口之寡來比, 荷蘭在其藝術成就的比重在西歐及全世界中可以說是相當大的。今年是梵谷之年, 也是荷蘭之年。今年梵谷為荷蘭吸引來了一百多萬的觀光旅客, 如果每一個人平均在荷蘭花費一千美元---最保守的數目---來計算, 梵谷單只這短短的四個月不到(三月三十日到七月二十九日)就替荷蘭賺了十億美元! 想到梵谷在生, 三餐不繼, 沒錢, 沒家, 沒有太太, 在極端的窮苦與孤獨中唯創作是他生存的理由和生活的動力。當時整個荷蘭除他弟弟外沒人支持他, 而他卻在短短的十年的藝術創作中為荷蘭及全人類留下了那筆豐厚的遺產, 真是一大諷刺, 也一大不平。

梵谷偉大, 但也虧了他弟弟戴奧, 否則他再偉大的才能, 也會為了現實的生活而么逝或改行。改行? 本來他就沒有任何「行業」的。他本想當傳教師, 他滿腔熱情和同情心, 想去向窮苦的人、勞苦的人傳道, 向礦工、農夫傳播福音, 都無法見容於穿著紳士, 滿口上帝, 隨口阿門的學院出身的傳教士。他會走上繪畫之路是什麼路都沒有了, 在別人成家立業之年他是無業遊民, 無法成家的苦修者, 他最後專心藝術, 因為那是自求而可以無外求的, 只要有飯吃就可以去畫畫, 不必要靠別人, 向別人交代的「職業」。藝術最後變成他生存的理由、安慰、和快樂。那是別種快樂、安慰、及生存的理由都喪失了之後的唯一生存之道、奉獻之道、求道之門。他把藝術當作天職(vocation), 也是在別種天職都向他關起門來之後; 如果他把繪畫當做他的職業(profession), 那也是他沒有其他任何職業可從事之後, 所以他不是從小就有「有志」於當畫家, 當藝術家, 當大藝術家, 而是所有的「家」都當不成了之後去當畫家的。「他是世界上最孤獨的靈魂之一」Irving Stone說。不錯, 藝術是他孤獨中唯一的伴侶, 這位伴侶他與他弟弟分享, 與他對話, 與他辯論, 與他生活, 與他共生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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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今年夏天特別晴美, 連荷蘭人也覺得很特別, 真是老天爺作美, 使梵谷大展期間少有風雨晦日。五月我來時每天都溫熱, 這次我住了將近一個月, 除剛來時三天下雨外, 都是美好的晴天, 不熱, 微風習習, 日長, 晚上八點之後薄光盈池, 到十點才暗下來, 那段時間真是涼暢輕鬆的鐘點, 遊客群集的廣場上咖啡座滿是人; 而廣場上的臨時表演團圍觀的人潮爆出笑聲和掌聲; 那時光餐館內外擠滿了男女老少, 街上散步者悠閒的東張西望, 隨時可以停下來看熱鬧、觀光, 看也被看; 那是可以輕鬆、無所事事和散心的時候, 阿姆斯特丹就提供了最適切的氣氛和情調。

我總將安平和阿姆斯特丹聯想在一起。三個半世紀以前從阿姆斯特丹揚帆出去的帆船就停靠在安平, 也是三百多年前的水滂之市、運河之都、入陸之口, 也是討海為生, 靠海而活, 但人家卻發展成了歐洲重要都市, 今日更是觀光勝地和藝術之都。三百多年前建造的房子毗連成街, 保持的古色古香, 加上後來建造的宮殿教堂, 展開出歷史的繁榮勝處, 不但可以懷古, 其美更可勝收。可是我們的安平, 今日卻衰微破落, 古屋一間間頹倒而被淘汰, 舊街不復繁榮, 古蹟日益荒廢, 只剩下當年荷蘭人建造的堡壘述說著歷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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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阿姆斯特丹不遠, 有個風車之鄉, 叫瞻丹(Zaandam), 是一百多年前印象派大師莫奈(Claude Monet)取景作畫的地方, 這位對光最感興趣的畫家到荷蘭畫水色天光與風車的地方。從中央車站(Central Station)坐火車約二十分鐘,六塊荷幣一張票到Kooz-Zaandijk 站下車, 通過地下道直走約十分鐘, 就可以看到在保持有十九世紀風味的小鎮之屋頂上巍然亭立, 偶而轉動的風車之林。

說風車之林也許過分, 不過在運河旁邊集而排列共有六座風車, 臨風轉動也相當可觀, 尤其河面廣闊, 從橋上一望無礙, 在水波及綠叢之上四座風車等距而立, 水天一色, 風車那十字形的巨擘隨時擺出不同的角度座標並隨風而轉, 的確相當富有情調。水鄉澤國的荷蘭就是水車和花聞名於世。花, 荷蘭是花國, 家家種花, 窗窗置花, 每個庭院就是花園, 蒲蒲簇簇, 各色各樣, 尤其春天四五月, 更是鬱金香之國; 同一品種, 同一顏色, 同一大小的花之排列成田成園成隊, 可排成國旗, 可排成色田, 抽象化的色田, 純然一色如軍隊, 軍樂隊, 著制服的啦啦隊之花田, 那純然不雜的同一顏色之不同顏色之排比配對, 真是可觀, 無比壯觀! 而與之同樣充滿荷蘭特色的是風車, 依然打著三世紀前之旗語的風車。

我立架作畫----奇怪, 一到這裡來我每幅畫的天空都混有紫色, 溫柔之光不亮不暗, 淡藍中有紫, 淺黃中也有紫, 充滿淡紫的天空裡四隻十字形的巨擘威揚著風車的古韻。漆得綠油油的木架上用茅草蓋覆成壁的六角形茅屋古色古香, 其轉軸下方寫著1655年, 算來這作風車已有三百三十五年的歷史。荷蘭是重歷史的國家, 阿姆斯特丹中央地帶及靠水的房子都有三百年的歷史。上次跟余光中教授坐遊艇逛運河時, 看到一座房子上寫1517年, 並倚老賣老地誇述其歷史於明顯的門戶上。

這風車之鄉也保持著一百多年前的風貌, 沒有高樓大廈, 街道和住家整齊而乾淨, 嬌小玲瓏, 刻意保持印象派時期的景觀特色。水天薄光相映, 同色卻不同調, 時時在變, 刻刻不同, 微妙之極, 卻非常柔和。當年莫奈在瞻丹相當一段期間, 喜歡得不忍離去, 有一系列的連作。這段期間的作品對他後來的作品影響很大, 可以說是他的光色之表現在這裡得到啟示而完成, 而使印象派更成為印象派。

在作畫的時候我想如果在台灣組旅行寫生團到國外, 則阿姆斯特丹及瞻丹是很好的目標, 可以畫上兩三禮拜或一個月的。這種集體國外寫生是值得提倡的。藝術家的旅行觀光該同時是研究之旅、創作之旅。這比一般趕集似的到處拍照「本人到此一遊」式的旅行更富意義。雖然我這次到阿姆斯特丹來展出的是「後梵谷系列」的新意象派作品, 但看到這舊港之美, 旖旎水鄉風車的綽約, 寫生之癢油然而生, 而有了旅遊的紀念之作。

* * *

梵谷的時代是寫生的時代, 陽光底下野外寫生的時代。梵谷的藝業前後十年, 十年而有成。梵谷在其十年中從起步到結束可以說是整個生命的投入。工作, 工作, 一切都表現於工作。他不斷的練習, 習作之後再習作, 等到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才開始完成。所以他的作品每一件傑作之先都有習作。這次梵谷大展的展示選畫也是根據他這種作畫的態度而走的。在展覽會場的第一室還沒進展覽室前就在整片牆壁上面介紹這次展覽的一些選畫原則。其中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說, 梵谷將自己的作品分為「習作」(Study) 和「作品」(Oeuvre)。這次就是根據他認為是自己的「作品」, 尤其是重要的「作品」來選畫的, 無形中也就是梵谷為這次百年大展自己早就選好了作品, 如「向日葵」、「藝術家的臥室」、「夜咖啡館」、「黃色的屋子」、「聖.瑪麗的船」、「自畫像」(巴黎時期兩張, 聖.赫密時期兩張)、「唐吉爺爺」、「郵差畫像」、「搖籃者」、「絲衫」、「隆恩河的黃昏」、「吊橋」、「果園」、「農夫畫像」、「吉奴夫人」、「收割」、「星空之夜」, 以及奧斐時期的「嘉雪醫師」、「麥田」、「市政廳後院」; 而早期的則有「織布者」及「吃馬鈴薯者」等, 他自己認為是好的「作品」。

這次展覽可以看到梵谷在短短十年間由摸索而成熟, 由暗而亮, 由苦澀而壯麗, 由拘泥而豪放, 而入無人之境; 由習作而傑作連連; 真是滿眼的神品、絕品, 金碧輝煌, 寶玉滿堂。我有貴賓卡, 一有機會就進去看, 共看了四次, 也南下看了兩次的素描展。每次都逗留到不能再逗留, 疲倦得看不下去了才走。幾乎可以閉起眼睛來每一幅畫從第一室到最後一室都可以背出來的程度。這千載難逢的大展怎可輕易的錯過?! 我無啻於在這裡上了最寶貴最有收穫最重要的一課。對我從小就心儀的大師, 在這些一幅值幾千萬美元的名作之前飽餐細嚼, 研究品味, 真是人生一大快樂、一大幸福。就像貝多芬所說, 藝術家是壓榨自己釀製芬芳的瓊漿給世人享受的苦力, 梵谷也正是這樣, 在極端的窮苦疲憊孤獨絕望中迸裂了藝術的光輝火花照耀心靈, 那是神聖的奉獻。貝多芬是樂聖, 梵谷是畫聖, 我這次是來朝聖的, 那一百多萬的觀光旅客也是來朝聖的。這種錢花得有價值。這種心靈充實之旅、藝術之旅是值得提倡鼓勵的。我非常高興在會場裡遇到不少來自台灣的遊客, 尤其是帶著小孩出來參觀的家庭藝術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