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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艺动五部曲

步步是脚印

 

今年(2001年)9月间当我的「玉山圣山,爱与和平」巡迴展还在台北县文化局展出之际, 家人来电说我将获颁今年联合国的「全球宽容奖」(Global Tolerance Award)时我还半信半疑, 直到回到纽约接到承办单位的「联合国之友」主席Dr. N. Brown 9月19日的来信时, 才知道确有其事。信上说:「在公元2001年为呼应联合国宣佈21世纪头十年为『和平与非暴力』之国际文化年, 本『联合国之友』拟将此荣誉颁给艺术界及艺术家以表扬其对缔造和平之文化的贡献。

在决定颁奖给您时, 本董事会深深感铭于您多元文化的艺术创作, 以及整生奉献于和平、宽容及爱的工作, 和创造了一大批表现人类共同愿望的作品。」又说:「当全球快速改变且加遽紧张之际, 大家在寻求因应之道时, 我们认为动员艺术来为和平及族群间之和谐而服务是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迫切。这就是为什麽『联合国之友』异常热衷于与您共同来组织推动『促进宽容与和平的全球艺术活动』 (Global Arts Campaign for Tolerance and Peace)。

职此之故, 我们在此任命荣获2001年大奖的您为『宽容及和平文化大使』(Cultural Ambassador for Tolerance and Peace), 并希望您继续支持联合国在这方面之工作的提昇。」接到这封信的当时是9/11国际恐怖份子重创美国惊爆纽约世贸中心后的一个多礼拜, 整个美国甚至全世界都还在一片惊愕与恐怖的气氛中。

脑海裡还依稀迴盪着迎接公元2000年元旦那举世牵手联欢的热烈景象, 那由返日线经纬度升起的太阳依序照射到的国家一阵阵的欢声雷动与多采多姿的民俗表演, 透过全球电视网的联播所呈现的全体人类迎向新世纪千禧年之狂欢接力赛的景象, 那在充满希望与祝福中隐隐然呈现的「天下一家, 世界大同」的景象犹印象深刻地浮游脑际, 想不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如电影特写镜头般的画面, 那象徵现代文明的纽约世贸双子星大楼的爆坍以及美国五角大厦应声爆裂的惨状像一股浓烟顿时包裹了世人的心! 像在平静的湖泊投入一颗炸弹, 那爆开的水花不仅打碎了映照蓝天白云的湖面, 且其激起的涟漪不断扩散而扰动了整个湖泊。新世纪伊始的第一年, 冷战后超强的美国突然陷入火灾报警的「911」紧张中, 宛如遭到另一次的「珍珠港偷袭」。

可是1941年的偷袭事变敌人明显而确定, 但这次9/11事件的肇事者却隐而不明, 而其冷血、精准及组织化不亚于正规的战争, 却是新型的战争, 处处战场, 时时战时, 而生化、核武、刀片、肉身样样都是武器, 使全球化高科技的地球村顿时被剥夺了「免于恐惧的自由」而陷入不安的深渊。
虽然事件发生之后, 美国上下团结一致, 敌忾同仇, 爱国情绪高昂, 并移重兵佈署, 而外交上结盟纵横, 经济上冻融疏注, 电视上热烈讨论, 布希总统且信誓旦旦, 一定要惩凶罚暴, 然却无法像波斯湾战争一样在短期间内征凶制敌, 凯旋而归; 虽师出有名, 却找不到真正的敌人, 而怕伤害到无辜的人道轰炸及猎捕祸首, 有时不免有捕风捉影之叹: Evil Criminal!(魔鬼罪犯!)一词道尽了这新世纪的病徵。这是一场「心」战, 魔鬼藏在「心」裡, 啃噬灵魂、良心、文明。

在这人类越来越相互依存的全球化时代, 在这生命与命运共同体日益紧相结合的地球村时代, 这「反文明」的突发行为成了世人的最大挑战, 也成了联合国的一大课题。慢慢注意到文化的力量是维持世界和平与人类福祉不可缺少的力量, 联合国早在去年就宣佈了21世纪的头十年为国际文化对话的十年(International Decade for Cultural Dialogue ), 而早在1995年联合国会员大会就宣佈了每年的11月16日为「国际宽容日」(International Day for Tolerance ), 并呼吁全体人类互相尊重及宽容以达到世界和平。今年9月11日的事件无形中使联合国有压迫之感, 加快了其动员文化力量的脚步, 乃由「联合国之友」, 一个致力于增进联合国宪章之原则及价值, 以及为该「组织」创设支持机构之非政府组织率先启动, 决定以「透过艺术建立和平与宽容的文化」(Building a Culture of Peace and Tolerance through the Arts) 为主题将今年的「全球宽容奖」颁给艺术界及艺术家并代表联合国进行世界艺术活动以促进「爱与和平」的文化替代「战争的文化」。

儘管挂着联合国的招牌, 此文化活动之于今日局势看起来未免令人有杯水车薪、螳臂挡车之感。的确, 在这高科技、网路组织化、动则亿兆之举的时代, 文化、艺术、甚至宗教的「心灵」活动能发挥多少效力? 何况几千年来人类的苦心教化常毁于一旦, 而一颗原子弹有时候就可以结束一个时代, 而让世界浴火重生。不错, 「联合国之友」这次的作为未免太理想主义, 但至少它象徵了联合国深具意义的转变之开始: 重视文化、艺术的精神力量来补充一向借重政、经、军、法之物质、社会力量来达到联合国揭橥的原则及理想。去年联合国千禧年高峰会议中世界宗教领袖之聚会及 宣示不也意谓着联合国也开始注重宗教力量对世界和平与人类福祉的增进与贡献?

在这电脑全球化的时代, 我们除了「硬体」及「软体」之外还需要「灵体」(Soulware), 就是基于人类一体、生命及命运共同体的意识与共识下, 力求体现几千年来人类追求奋斗的普世文明价值, 即自由、平等、人权、公义与和平的理想之观念革新、思想提昇与心灵淨化, 而教育、宗教、文化、艺术的精神建设, 希冀与政治、经济、军事、法律等物质、社会建设并驾齐驱、平衡发展。有鉴于目前精神建设远远落后于一日千里的物质、尤其高科技的发展, 更因理念乃行动之母, 今后的「灵体」建设必将是21世纪全体人类的最大工程, 21世纪新文明的基础建设, 更是解决纷争及恐怖行为的治本之道, 所以联合国在千禧年重视文化的宣示无形中给新世纪带来启发性的作用: 上行下效, 风吹草偃; 因此今年「全球宽容奖」颁奖给艺术界, 肯定其对人类社会的贡献并实际採取行动, 选取彰显人类理想、世界关怀的作品到世界各地借巡迴展之便与各国共襄盛举, 以缔造及发扬「爱与和平」之文化为内容, 举行盛大的艺术文化活动, 这种「艺术文化下乡地球村」的草根运动是联合国的创举, 也是适时又适切的示范活动。

联合国的责任重大, 任务繁多, 举凡从维持世界和平、消弭战争到减少甚至消灭贫穷、疾病、文盲, 到环保、人权、妇女、儿童、人道救援, 再到增进民主、宽容、加强国际法, 促进全球的交流、交通等, 不一而足, 但就是偏重于立竿见影的政、经、社会, 至于百年大业的文、教、艺术, 虽有UNESCO (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组织)的提倡, 但未能赶上时代的需要, 而有赖于其他机构的配合与协助, 如「联合国之友」这次见义勇为的作为。
「联合国之友」今年决定将「全球宽容奖」颁给我之外并独委任我为「宽容及和平的文化大使」, 代表联合国进行至少为期三年的世界艺术活动。看来今年的宽容奖以我为中心, 并将继续下去。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殊荣, 但同时让我觉得任重而道远。

但为什麽在全世界数以百万计的艺术家中联合国为什麽会认为我是不二人选呢? 仔细想来, 原因大抵如下:

1.「新意象派」的艺术

我自14岁看到梵谷的作品后就立志当画家并梦想到巴黎。1963年到巴黎留学, 获巴黎大学法国现代文学硕士, 及当代美术史博士, 并在巴黎艺术学院七年, 文、艺两栖, 并力求建立自己的画风。1969年完成「五次元世界文化观」并衍生在绘画表现上的「新意象派」(Neo-Iconography), 乃整合古今中外的文化形象(意象icon)而艺以载道, 「为人类而艺术」, 表现了全球多元文化整合创新的百花齐放, 并多世界关怀及人道主题, 如「东与西」、「战争与和平」、「贫与富」、「人文」、「自由女神」、「后梵谷」等系列作品产生。这种引经据典、集百家之大成的作品有近千幅, 质量并重, 独特而完整, 适合作为国际巡迴展之主轴。

2.「爱之文化观」

1969年人类登陆太空, 我意识到人类的文化生态开始由「分」入「合」, 乃建立了以「爱」为宗、「和」为贵、「分合」为功的「五次元世界文化观」并预见到全球新文艺复兴的来临, 而求证于理论, 发表论文, 着书立说。其所衍生之「新意象派」作品成了「后现代」文化代表样相之一, 至今有近千件作品外并出版18本画册及论述。这种具文化理论的绘画, 或者反过来说, 这种有作品诠释的艺术思想, 除了被收入美国大专用书之世界美术史 Arts and IdeasW. Fleming着)外出现于全世界30多个国家300多本教科书及有关书籍中, 而使我被艺评家称为「当今世界上二十位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这种「爱之文化观」产生的作品以及指向「天下一家, 世界大同」的论述在人类进入21世纪企图缔创新文化之际被联合国注意到并加以重视该是自然的事。

3.语文能力

台大外文系毕业的我, 滞法12年后于1975年到美国至今乃具有了亚、欧、美三洲的文化背景与生活经验, 并自1980年代起活跃穿梭于三大洲创作、展览、演讲、参加国际会议等而常同时台、中、日、英、法语同时使用。这种现象一方面是时代使然, 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自己在求学阶段曾经专攻语文而文、艺两栖, 增益了我的创作、丰富了我的生活, 今后更会在国际巡迴展中增加我与各国艺、文界等沟通交流的机会。将来推动世界艺术活动除了大家共同发表作品外, 文化的探讨必不可缺, 而座谈、对话、演讲、甚至学术研讨会都会因时因地因人而举办, 而多种语言能力的具备也成了必要的条件。

4.国际展团队

艺术家最需要的是发表的舞台。我从巴黎搬到纽约后作品累积渐多, 乃于1980年由内人侯幸君正式开画廊展出并频频参加国际展而20年来在欧、亚、美有上百次的个展而联展无数。1996年我夫妇俩在纽约苏荷区盖建美术馆大楼, 并成立「陈锦芳文化馆」的非营利组织继续倡导「全球新文艺复兴」及推动东西文化交流。二十年来内人主导了不少艺术活动并培养了一具相当经验的国际展团队, 可随时配合联合国马上运营而成为今后世界巡迴展带动国际艺术活动的主力, 加上配合各方面及各地方的资源, 相信能胜任愉快而事半功倍。

5.奉献的精神

不少艺评家说我不但是艺术家, 也是思想家及社会改造者。我感情与理智兼备、学术与创作并行、理论与实践并重, 而且一向秉持「有理想从自我开始」的原则, 乃将「五次元世界文化观」应用于绘画创作上, 并想从生活实践中活出「新文艺复兴」,身体力行, 以身作则, 乃在着述、创作外到处演讲, 并参与公益活动而过了大半生义工的生活。我一向与世无争, 只问耕耘不问收穫。但「艺术即人」, 透过绘画及着作而为人所认识而应邀到一些国际重要场合展出画作发表理论, 如1998年的「世界国是论坛」(State of the World Forum)等而得到不少世界领袖的瞩目, 包括联合国的重要人士, 而演变到今日的受奖及今后的世界艺术活动。我一向相信自己以「爱」为宗的「五次元世界文化观」是值得抛砖引玉的文化理论, 有助于推动全人类的新文艺复兴, 以缔造21世纪「爱与和平」的新文化: 那「王道」代替「霸道」的「灵体」建设以造福人类。如今在这一般人含饴弄孙的退休之年, 有幸能代表联合国从事全球文化建设活动, 当以「世界公民」的胸襟, 竭尽棉力, 鞠躬尽瘁, 努力以赴, 除祈求上天赐我智慧与力量外, 并乞各方先进不吝指教。
虽然不刻意去做生涯规划, 但无形中这次受颁「全球宽容奖」及今后「世界艺术活动」在我的人生旅途上又是一个旧阶段的结束及新生活的开始。今后将面临的挑战必大, 将参与的的工作必多, 需要我全力以赴。在我告别目前的生活方式而迎接另一工作形态之前, 我希望将我20年来在故乡台湾的活动, 尤其在艺术发表方面做个整理与回顾。一步一脚印, 步步是心血, 贯串起来可以窥见我生命最珍贵的一段时间, 如何故乡情深的与世界互动, 尤其透过艺术创作及文化论述多彩多姿地迈过这20个春秋。这个自我回顾不但可以自省, 或许可供别人的参考, 并成为台湾艺术史的一小片段及海外游子生活的一个抽样。

在此我要感谢台湾文化界的鼓励、艺术工作者的服务与媒体界的厚爱。在这裡, 台南县文化局叶佳雄局长即刻浮现脑际。他那不眠不休的热心带动使台南县的艺、文活动十数年如一日蓬勃发展。 感谢他为我安排了两次的全台巡迴展, 让我的后现代「新意象派」在台湾文化下乡走透透, 并有「玉山圣山.爱与和平」之心灵建设的绘画巡迴展。随之, 北美馆及当日的省美馆凛然浮现。亏了当时几任馆长的热心安排, 当年我大型个展及回顾展的盛况犹历历在目, 使画展对台湾艺文风气的提昇有相当的贡献。亲友的无私帮忙以及社会大众的热烈回应令人感动而觉温馨。最后我要感谢媒体的厚爱, 其中许多珍贵的报导及专访让我能够贯串起当时的活动并彰显出其内容及意义, 甚至将当时重要的剪报直接排出来就几乎可以窥见我当时在台湾的活动, 再辅以外国的资料及评论, 我1980-2000年的艺术创作及心路历程庶几乎全貌浮现, 而那也是台湾画坛最盛况最多变动的一段期间。那麽, 就让我以剪报为主做个别开生面的出版。
注重历史是我自我实践并鼓励别人从事的。最近我将自己在巴黎留学时代的日记, 即锦绣文集第一号的「在巴黎的日子」(上、中、下三册, 1660页)重读了一遍, 虽然该书只公佈了我头五年的日记, 但我庆幸自己当时留下了那些纪录, 它不只是我个人生命史上珍贵的一段, 也是1960年代巴黎艺坛的侧影, 同时也是当时代台湾留学生共同记忆的一部份。如果说重视历史的民族不会亡, 甚至必兴盛, 则重视日记的人必奋发, 虽不一定一日三省我身, 但至少每天要面对自己一次。而时常整理自己的资料无形中等于是生命的清洁工作, 为明天提供了宽适的空间, 为去路标明了来路, 为将来延续了过去, 而更稳定地一步步向前迈去。

我自1980夏天专心自己的画业到2000年7月14日「玉山圣山.爱与和平」的巡迴展在台北首展之21年的艺术活动是我要在这裡整理出来的。这期间随着岁序的进展我的作品及发表与之呼应而有起落变化, 因之可以选出几个高峰做为整理的分期而彙成以下五个主题并各自成册:
1. 1980-1984, 「新意象派」的介绍与推广
2. 1984-1986, 「自由女神系列」的突破与传播
3. 1987-1990, 「后梵谷系列」的完成与影响
4. 1991-1996, 「60回顾与前瞻」, 承先与启后
5. 1997-2000, 「21世纪, 台湾!」玉山圣山,爱与和平的启动

各册将另起一名或取一象徵的字, 如「水、火、金、木、土」以见连贯性, 这有待灵感的来潮。另外已经整理好而可成为单元发表的尚有「艺术日记」(约200页), 「后梵谷一百幅, 作品与抒述」(约240页), 以及我巴黎博士论文的中译本:「中国书法与当代绘画」(约600页)均附有必要的彩色或黑白图片, 如有适切的出版单位, 都可随时出版。总之, 包括上面整理中总共8册的文稿、图片, 若能在我专心从事世界艺术巡迴活动之前得以出版, 乃是衷心最大的期盼。届时在每一册之前除本篇总序之外会各加上一篇针对该书的序文。

在人生另一征程出发之前, 我像新嫁娘这种瞻前顾后、踌躇满志、患得患失的心境及作为愿能得到读者的谅解与包涵。且看明天将是一个更美好的日子!

锦芳 11/03/01于NY, SOHO

总序

I. 1980-1984,「新意象派」的介绍与推广
1980年是我人生另一新阶段—向国际艺坛冲锋的开始。
我1963年赴法国留学, 1969年建立「五次元世界文化观」并画出了以后称之为「新意象派」第一张作品「爱之月亮」及第二张「莫娜丽莎的变奏」的初稿, 就因决定次年完成博士论文而暂时搁下画笔。 1970年初夏我获得巴黎大学艺术史博士学位后, 在文化理论方面有不断的补充与增进。

我一向认为文化乃万业之本, 缺少人文的社团活动容易俗化物化, 尤其政治运动, 往往走向偏激而常以争权夺利告终, 违背早年的理想。人文修养使人高瞻远瞩, 虚怀若谷, 广容众包, 并往往珍视理想追求过程所带来生命的提升甚于目标达成的获利。艺术追求何尝不是这样?

1975年我从巴黎搬到纽约。小孩出生后有一段时间在马里兰州乡下渡过后搬到华府。当时虽然有时间就作画, 但少有时间筹办画展, 一直到1980年, 内人毅然决然在华府开设画廊。于是自1970年博士学位拿到后一直做义工的我乃开始积极发表我1969年就开始创作的「新意象派」作品。虽然出发慢了点, 幸能一帆风顺, 乘风破浪, 一波接一波将这新画派介绍了出去, 并于1984年搬到纽约苏荷区而有更多机会在这国际现代艺术的新中心展出我「后现代」的艺术。

一步一脚印, 步步是心血。如今透过当时艺术活动所留下来的文宣、剪报、请帖或演讲稿来回溯当年令人感到一步一脚印的真实感。历史是一点一滴累积而来, 创作亦一笔一画完成, 文章更是一字一字缀成句、成节、成段、成章。由过去的每一展览活动所衍生的报导及评论, 依年代排起来我看到过去的奋斗、努力、得失, 而体悟到自己的生长史与创作展开的轨迹, 而它与时代相对应: 或合拍共舞, 或乘风破浪, 或逆流而行, 或扁舟一叶, 逍遥自适。除外这些文献也无形中反映了当时不同报章杂志的记者们之反应、选材、审视的角度及心态, 也成了透过影响社会大众的媒体来掌握台湾艺术史上一小片断的抽样。

在此我必须交代的是我至今出过20本的画册或论述, 除其中一本全是英文外, 其他不是中文就是中英对照。所以有些已在出版过的书中登过的文章我就不再重登而只指出该文在哪一本里可以找到或只撷取其精华的段落或与简报有关的部分加以画龙点睛的补充。另外, 有些剪报当时并没收集​​到, 并有些雷同的报导我在此只选其重要及代表者, 因此遗珠之憾是无法避免而要请读者包涵见谅。

那么, 就让我们从1980年春天开始。

II. 1984-1988, 「自由女神系列」的突破与续播

这个礼拜一(2001年11月5日)我应邀到纽约市第五大道972号法国驻美大使馆, 给纽约、纽泽西及康奈蒂克三洲国中生「自由女神」艺术比赛颁奖。由法国大使馆的文化部门与上述三洲的法文教师学会所共同举办庆祝自由女神115周年纪念的艺术比赛以「自由女神向第三个千禧年致敬」(la Statue de la Liberte salue le 3eme millenaire)为题给国中三至十二年级学法语的学生参加绘画、雕塑及诗作比赛。共有41位优胜者, 当晚齐聚法国大使馆, 由法国文化参事Honorable Jean-Rene Gehan颁给得奖者证书, 而由我颁给每一位优胜者一本我于1986年出版的「自由女神」精装本(大使馆购为奖品)。每本上我都亲笔签了名并写恭贺的字句。里面收集有我1986年为庆祝「自由女神」百周年纪念的百幅连作及一些诗文。在颁奖典礼上司仪介绍我将受颁联合国的「全球宽容奖」, 以及被任命为文化大使, 将代表联合国进行世界艺术活动的事。这些介绍以及我「自由女神」一书使这些小艺术家及其家长们在会后纷纷上来要与我拍照留念, 让我顿时觉得像位明星一样成了被包围的对象, 自觉到这对这群青年艺术家将是一种鼓励, 我乃有求必应, 并感到做艺术家的尊严与骄傲。

不错, 一向将艺术工作者视为社会边缘人的台湾传统社会该是改变观念、调整态度的时候了。这也许是历代外来统治者一向压抑自由思想及创作的结果, 以及中原文化视艺术为雕虫小技有关, 虽然近来台湾社会有些改进, 但与西方社会视艺术为神圣、艺术家为文化精英还是有一大段距离我虽然曾经在法国住了十二年, 但离开后就很少有机会与法国艺、文界来往, 更从没去过法国驻美大使馆, 也不认识里面任何人, 也与教师协会素昧平生, 这次受邀乃因我画过「自由女神」而那也是15年前的事, 却想不到他们这次的评审委员会包括法国大使馆教育文化部官员、自由女神博物馆馆员、联合国人士、法国Bertholdi (自由女 神雕塑者)美术馆代表以及自由女神收藏家具乐部的代表, 但这评审委员会的(作品)选择, “The Selection will be held under the patronage of celebrated New York artist Dr. TF Chen” (将在纽约的名艺术家陈锦芳的照护下举行)而优胜者(the winning students will be congratulated by Dr. TF Chen )也已得到我的祝贺为荣—举办单位发给三大州的比赛办法上如此写道。

这次受邀我有受宠若惊之感。但仔细想来, 我1986年推出的「自由女神」百幅连作当时的确是件艺术界的大事, 连法国大使馆里的工作人员几年后都能讲出我的故事并知道我的行踪。看来文化艺术的永恒性对应了政治舞台的多变性。 「人生朝露, 艺术永恒」扥尔斯泰早就一言道破。

但艺术要「永恒」下去却是最难的。长江后浪推前浪, 英雄出少年, 能在众多艺术作品中脱颖而出除了质的独特与完整外, 量的多元丰富, 还要加上合乎时代潮流并捉住历史上重要的时刻适切的切入, 而我1986年的「自由女神」百幅连作刚好符合了上述几个条件, 乃能在竞争最激烈的国际现代艺坛新中心的纽约一鸣惊人且余波荡漾。当时留下来的一些剪报在此提供了线索可供有志国际艺坛者参考。

1986年我与内人商量在「自由女神」第101年的第一个月, 将之搬回台湾, 乃在当时台北画廊区的忠孝东路四段阿波罗大厦隔条街购置了一楼辟为画廊, 成为「自由女神」登陆台湾的基地, 而我第一档的展览就是「自由女神」连作。从大学时代就很喜欢德佛拉克之「新世界交响曲」的我就将该画廊命名为「新世界画廊」, 期冀透过艺术建构一个新的世界。自由乃创作之母, 创作贵在开辟新世界, 自由与世界连在一起。我乃将「自由女神」到处展出, 当展到高雄时达到了高潮。不仅展出的90件作品全被购藏, 而且我将保留下来的两幅大壁画赠送给了母校台南一中, 那创造台湾奇迹的府城名校。

不知为什么, 那森森榕树与炎炎凤凰交拱的校园所孕育出来的学子, 都令人不得不对之另眼看待, 不是吗? 少年是最多梦的时代, 我就在台南一中初三时立志当画家并梦想到巴黎与人一争长短。因此我特别注重年青幼苗的培育。于是在当时史振鼎校长主持的「赠画仪式」上以及演讲、座谈会中与青青学子对话、启发之、鼓励之。这些在他们的校刊「竹园岗」里特别整理发布了出来, 我乃将之收入本集里成为最后的一部份。

教育为立国之本, 愿与大家共勉!

III. 1989-1991, 「后梵谷系列」之完成与回响

1986年是台湾新纪元的开始。出口递增, 经济越加繁荣, 外汇存底累积到世界之冠而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 股市节节上升, 房地产起飞, 高楼大厦如春笋般拔地而起, 旅游业国际化, 休闲业转型, 而卡拉OK、马杀鸡、三温暖的招牌挂满大街小巷而宾馆处处, 而大家乐蔓延了全岛。全国表面上欣欣向荣, 却是暗流汹涌、风暴连连, 而纠葛与突破, 冲击与反朴, 徘徊与开放, 混乱与重建并陈。快速的都市化加上资讯的爆炸改变了农业社会, 而环保意识高张, 反污染、反核, 自力救济不断。捷运破土开工, 第二高速公路完成之同时却也出现了少年飙车族, 迈向国际化、自由化、合理化的社会却出现了一批「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的新新人类,而脱序与繁荣并列。

这种现象反映在文化、艺术方面是媒体的百花齐放与艺术界的百家争鸣。电台的开放, 新报社的成立, 出版界的热潮带动了歌、舞、戏、剧的制作与演展。云门、兰陵及一些实验、前卫的表演及音乐演奏等常与静态的绘画、书法、雕塑平分了各地文化中心的活动, 而景观艺术进驻都市, 而两厅院经常有国内、外的大型发表, 而文艺季日益扩大并包括了国外的有名团体; 北美馆、省美馆的大规模展览本土国际并重, 而高美馆兴建中; 画廊急速成长并猬集成市而酝酿拍卖行的成立,艺术家处处活跃, 新作品快快出场, 画册的系列出版也令人目不暇及, 收藏风气顿时传开而成了投资的一种, 加上当时国际艺术行情的不断上涨, 经济因素刺激创作的同时亦影响创作, 又有艺术杂志书刊的丰富报导, 台湾在艺术上慢慢与国际同步。

在这种大环境下, 我的活动量也大肆增加而灵感源源不绝而来。我一方面马不停蹄地创作, 一方面拥抱汹涌而来的展览机会及其他文化活动, 而穿梭于欧、亚、美三洲, 更像空中飞人般在纽约、台北来回奔跑。我当时与时代脉动合拍的情况多少可从本集里所整理出来的1989-1991三年间的资料中窥知而以「后梵谷系列」为中心。至于在省美馆、北美馆及全国巡回展的三大展览活动则于1991年8月28日为最高潮而选其有关剪报为本集之结尾。

梵谷是我艺术火苗的点火者。在他1990年逝世百周年大庆时, 我心中自然而然涌出创作「后梵谷」百幅连作向他致敬的欲望。实在说来, 到现在为止, 我已画出150幅以上与梵谷有关的作品, 因为1991年后心血来潮时我就不加拒绝地继续以梵谷为题材加以变奏创作。两年前从中选出100幅, 每幅加上研究及说明文字而编成「后梵谷」百幅, 作品与抒论并重, 有中文及英文版, 但至今尚未去找出版商。希望以后有适切的机会及场合加以出版, 相信会是一本独特而有趣、学习与创作并重的一本画册, 而与本集相辅相成, 互相呼应。

最后要交代的是收集在本集里的文章多元而复杂。主题除了绘画之外, 有非洲艺术、版画、巴黎日记等, 而绘画则除了「梵谷系列」外, 有艾飞尔铁塔系列、玩牌者系列、维纳斯系列、自画像、怀忆巴黎及荷兰写生等。而文章除剪报及艺评外有创作自述、演讲、专访、画展文宣、甚至笔战选文、应景短文等。我自幼文、艺两栖, 至今犹是。常常绘画一段时间后不是停下来举办艺术活动, 如巡回展等, 就是为了出版而常有三个月甚至一年半载为出书而写文章。我常说我左手文笔、右手画笔, 一手画画, 另一手写文章; 或者做个更浪漫的比喻: 绘画是我的妻子, 但文学是我的情人。双子星座下出生的我有时也宿命得无可奈何。

IV. 1992-1996, 「60回顾与前瞻」, 承先与启后

本集资料较多, 不得不分为上、下两卷, 而每一卷的份量几乎与前三集各集的份量同等。本来想把它分为两集, 但因上下连贯, 还是归为一集较为妥切。这点相信读者在阅览后会加以同意。

自从1991年到台北市立美术馆参观我的大型个展后台湾的艺术风气似有加温之势, 而国际艺坛也进入史无前例的佳景。因此台湾因亚洲经济普遍繁荣引来国际拍卖市场及国际艺术博览会东来发展的企图。台湾画廊一时由数十家增加到近两百家, 并成立了中华民国画廊协会, 而且开始于1992年初冬在台北世贸中心举行第一次联展(11/23-28)后年年继续举行。国际方面脚步敏感地加快, 抢先于1992年11月17日起在香港举行Art Asia Hong Kong, 并于1994在台湾以毕卡索和安迪沃荷值一亿美元以上的作品为号召举办了第一届国际艺术博览会。那是在艳丽的四月一日至六日举行, 李总统第一天一大早就到会场想参观毕卡索的作品, 却一进门就碰到了我于1976年完成的一幅120号油画: 「向毕卡索致敬」!

90年代前大半段台湾艺术界欣欣向荣的期间, 我躬逢其盛并被卷入了一些有关文化建设的活动,「花莲国际艺术村」的促进、「巴黎文教基金会」的成立等。在我自己方面, 除了在「新光三越」文化馆及台北市立美术馆各举办了一次回顾展外, 我与内人侯幸君在纽约市苏荷区独资兴建美术馆大楼(6楼, 700坪, 为纽约市最大私人文化馆), 而于1996年6月开幕, 最是人生奋斗过程中值得纪念的事。 1995年春天洛杉机的加州州立大学耗资两千多万美金建盖的The Harriet&Charles Luckman Fine Arts Complex 落成, 开馆首展邀请我去举行大规模的个展55天并举办了「新意象派学术研讨会」, 开幕头两天定为「中国文化日」邀来国内的「苏文庆室内乐团」演出, 使艺术交流兼备教育及外交的功能。同年我的艺术被收编入美国大专用书的世界美术史之一的”Arts and Ideas”一书而与人类数千年来的大师如达文西、林布兰、梵谷、毕卡索等并列而常成为欧美大专研究生写论文的对象。

在迎向21世纪的前夕, 整个世界弥漫在回顾与前瞻的兴奋气氛中。这情况与我的人生历程相契合, 于是我心中孳生了一个意念, 即想以三件事情来参与这世纪末的脉动: 1. 画一幅2000号的油画以欢迎公元2000千禧年的来临而迎向新世纪, 2. 出版巴黎时代的留学日记, 3. 举办60回顾展。
1996年2月, 我们在纽约苏荷区的美术馆大楼初步完成, 有足够的空间容我画大幅作品, 我乃著手绘作一幅2000号的巨作, 而于我60岁生日那天完成而成了6月12日美术大楼开馆时之「60回顾展」首展的压轴大作, 之后巡回到台北市立美术馆及高雄「积禅50」展出。命名为「迎向21世纪: 人类文化交响曲」的巨作之尺寸是110 ×580英寸, 一般画廊无法容纳, 搬都搬不进去, 是我平生最大一幅作品。当它于1996年10月26日在北美馆展出开幕的前一刻, 锦绣文化企业的许钟荣董事长将我巴黎时代的留学日记: 「在巴黎的日子」上、中、下三册共1666页的精装本摆在讲台上成了最珍贵而适时的贺礼。 11月14日新任馆长林曼丽女士及艺术家本人陪同下参观了这「60回顾与前瞻」绘画及文献展。

不错, 我同时展出了三大本剪报和十数本著作和一些编载有我艺术的出版, 如W. Fleming 教授的Arts & Ideas一书。我认为艺术创作除了作品外其过程也是值得重视的史料。一件作品的完成, 除部分抽象画的即兴与自动技法而不必「胸有成竹」外, 其作品一般早酝酿于意念之中, 而初稿、下笔、增删、变化、派生或扬弃到完成的种种心理变化或思想省定, 如能透过文字或素描、草稿、相片等让读者观者参考, 将更能完整的掌握及了解该作品和作者。所以除成品外, 文献很是重要。可惜台湾前辈的画家们, 或许因时代的关系, 在这一方面非常缺少。我们只看到其画面上的经营而少知道他们的内心世界, 尤其创作时的丘壑潮涌。梵谷的作品为世人所激赏​​, 其部分原因乃同时留下了600多封的书信, 他孤独中喧嚣的心声, 他痛苦灵魂淋漓尽致的抒述。

康丁斯基不但有作品而且有理论。抽象画自古即有, 如婴童的涂鸦、原住民的符号、甚至大象长鼻端下的彩涂都可视为抽象画。但艺术史上的抽象画乃康丁斯基的理论「点出」后始存在并自1911年发展到现在几有百年的生命而尚余火冒腾。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等虽风光一时也影响了艺术史, 但因没有理论只有风格及形式, 与抽象画一比其寿命非常短。这是我研究艺术史的心得。有理论为基盘的艺术有更多机会命长而成为时代的代表样相, 正如康丁斯基在他的著作「艺术的精华」开宗明义说: 「艺术是时代的婴儿, 也是趣味风尚的母亲」

愿我所创导的「新意象派」成为21世纪新文化的代表样相而展开「五次元」以爱为宗的全球新文艺复兴。